傍晚的厨房飘着番茄牛腩的香气,高压锅“嗤嗤”地吐着白汽,把窗玻璃蒙上了层薄雾。高雅站在灶台前,正用铲子翻动锅里的青菜,油星溅起来,她下意识地往后躲,围裙的带子却勾住了旁边的调味瓶,“哐当”一声,瓶里的盐撒了小半袋在地上。
“小心点。”宫琰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刚从外面回来,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,里面装着新鲜的草莓。他放下袋子,弯腰去捡调味瓶,指尖碰到她的脚踝,带着点外面的凉意。
“手滑了。”高雅有点不好意思,拿起扫帚去扫地上的盐,头发垂下来,扫过脸颊,有点痒。宫琰煜伸手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,指尖划过她的耳垂,像被锅里的热气烫了下,两人都顿了顿。
可可蹲在厨房门口,尾巴扫过地板,发出轻微的声响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高压锅,喉咙里发出期待的呼噜声。“等会儿给你留块牛肉,”高雅戳了戳猫的脑袋,“不准抢,要凉了才能吃。”
宫琰煜打开塑料袋,把草莓倒进洗菜池,水流“哗哗”地淌过鲜红的果实,溅起细小的水珠。“张爷爷家种的,说比市场上的甜。”他拿起一颗最大的,递到她嘴边,“尝尝?”
草莓的清甜混着点果酸在舌尖散开,高雅咬了一半,把剩下的塞到他嘴里:“是挺甜的,等会儿做个草莓酱吧,明天抹面包。”
高压锅的气阀“啪”地跳了起来,牛腩的香气更浓了。宫琰煜关掉火,拿起抹布垫着手,小心地打开锅盖,白汽瞬间涌出来,模糊了他的眉眼。“母亲以前做牛腩,总爱放两块陈皮,”他用勺子舀了点汤尝了尝,“说这样不腻。”
“我放了,”高雅指着灶台边的小罐子,“手札里写的,我记着呢。”
两人在厨房的方寸空间里穿梭,一个盛菜,一个摆碗,偶尔胳膊碰到一起,就像跳一支无声的舞。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,路灯的光透过薄雾照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昏黄的光斑。可可已经趴在餐桌下睡着了,尾巴蜷成个圈,像块小小的绒垫。
晚饭时,宫琰煜把牛腩里的筋都挑出来放在她碗里,自己则吃着带点肥的部分。高雅发现了,把筋夹回他碗里:“你也吃,我不爱吃太韧的。”
他没说话,只是又夹了块瘦的给她,眼神里的认真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事。草莓摆在餐桌中央,红得像颗颗小灯笼,煤球不知何时溜进来,跳上餐椅,爪子扒着桌布,试图够到盘子边缘。
“下去。”宫琰煜弹了弹猫的脑袋,煤球委屈地“喵”了一声,却还是不肯走,只是把爪子收了回去,眼巴巴地望着。
吃完饭,高雅收拾碗筷,宫琰煜坐在餐桌旁,慢条斯理地剥着草莓,准备做酱。他的手指很长,指甲修剪得整齐,捏着草莓蒂旋转的动作,带着种莫名的专注。高雅靠在门框上看着他,突然觉得,所谓的日子,大概就是这样——厨房里的烟火,碗碟的碰撞,偶尔掉落的盐粒,还有一个愿意为你剥草莓的人。
锅里的草莓酱开始冒泡,发出“咕嘟咕嘟”的声响,甜香漫了满室。宫琰煜用勺子不停地搅拌,防止糊底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在灯光下闪着光。高雅递过去一张纸巾,他没接,只是偏过头,让她替他擦掉,像个撒娇的孩子。
夜渐渐深了,草莓酱被装进玻璃罐里,放在窗台上晾凉。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,在酱面上投下块清白的光,像撒了层碎银。两人坐在沙发上,听着窗外的风声,手里捧着温热的牛奶,谁都没有说话,却觉得心里满满的,像被这夜的温柔填得很实。
周末的上午,阳光透过纱帘,在客厅地板上织出张柔软的网。高雅蹲在打开的木箱前,指尖划过一个掉了漆的铁皮青蛙,上弦的钥匙已经生锈,却还能看出当年鲜亮的绿色。
“这是你的?”她把青蛙转了个方向,底座刻着个模糊的“煜”字,和宫琰煜手札上的签名如出一辙。
宫琰煜正坐在地毯上给星子梳毛,三花猫舒服地眯着眼,尾巴尖偶尔扫过他的手背。“嗯,”他抬眼看向木箱,“母亲说这是我五岁生日时,父亲从外地出差带回来的,当时宝贝得不行,睡觉都要放在枕头边。”
木箱里堆着不少旧玩具:缺了条腿的塑料恐龙、褪色的积木、还有个缝补过的布偶熊,耳朵上别着颗小小的红纽扣,像只受伤的小动物。高雅拿起布偶熊,绒毛已经变得稀疏,却还带着股淡淡的樟脑味,是老宅储藏室特有的气息。
“这熊的纽扣,和你衬衫上的很像。”她指着宫琰煜衬衫第三颗纽扣,那颗纽扣是红玛瑙的,据说是宫母留下的,他一直戴着。
宫琰煜伸手摸了摸布偶熊的耳朵,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它:“母亲缝的,说‘熊要是疼了,看到红纽扣就不怕了’。”他顿了顿,指尖在纽扣上捏了捏,“后来熊掉了只耳朵,我哭了好久,她就连夜补好,还说‘就像人会受伤,但总有办法变好’。”
可可叼着个小皮球跑过来,把球往木箱里推,像是想和旧玩具一起玩。皮球撞到铁皮青蛙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轻响,惊得星子从宫琰煜怀里跳下来,围着木箱转了两圈,爪子扒着边缘,试图够到里面的积木。
“别捣乱。”高雅笑着把星子抱起来,三花猫的右耳缺了一小块,和布偶熊的残缺莫名呼应。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星子时,它缩在蔷薇丛里发抖,如今却能在客厅里肆意撒欢,尾巴扫过布偶熊的脸时,竟带着点亲昵的意味。
宫琰煜拿起积木,一块块搭起来,动作不算熟练,却很认真。他搭了座歪歪扭扭的小房子,屋顶上还站着那只缺腿的恐龙,像个荒诞又温馨的小世界。“小时候总搭不好房子,”他看着自己的作品,嘴角弯了弯,“母亲说‘房子不用太整齐,住着舒服就行’。”
高雅把布偶熊放在小房子门口,像个守家的主人。阳光在积木上投下短短的影子,随着时间慢慢拉长,铁皮青蛙的绿、积木的黄、布偶熊的棕,在光里晕成一团柔和的色块。
“把这些收起来吧?”她拿起铁皮青蛙,试着上了上弦,青蛙却没跳起来,大概是齿轮锈住了,“找个箱子装着,放在储藏室最上层,别受潮了。”
宫琰煜点头,把积木一块块拆下来,和其他玩具一起放进木箱。他特意把布偶熊放在最上面,红纽扣在光里闪了闪,像只眨动的眼睛。“等以后有了孩子,”他突然说,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,却很认真,“再拿出来给他们看,说‘这是爸爸小时候的玩具’。”
高雅的心跳漏了一拍,低头去系木箱的绳子,指尖却不小心打了个死结。宫琰煜伸手过来帮忙,两人的指尖在绳结上碰了碰,他的指甲修剪得整齐,带着点皂角的清香。绳结解开时,可可正好把皮球滚到他们脚边,像是在为这个小小的约定鼓掌。
木箱被抬进储藏室,放在樟木箱旁边,上面还压了本厚厚的旧词典,防止受潮。关上门的瞬间,高雅仿佛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,像铁皮青蛙在梦里跳了一下,又像布偶熊的红纽扣轻轻眨了眨眼。
回到客厅时,星子正趴在积木搭的小房子旁打盹,尾巴盖住了恐龙的脑袋。宫琰煜拿起扫帚,扫着地上的灰尘,阳光在他身上流动,像给那些旧时光,盖了个温柔的章。
午后的阳光把阳台晒得暖洋洋的,薄荷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,绿得发亮,边缘还沾着早上浇的水珠。高雅蹲在花盆前,用小剪刀剪掉枯黄的叶子,指尖沾了点清凉的汁液,带着股提神的香气。
“这盆长得真好。”宫琰煜站在她身后,手里端着两杯柠檬水,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。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短袖,胳膊上沾着点泥土,是早上给月季换盆时蹭到的。
“比上次买的那盆精神,”高雅接过水杯,抿了一口,酸意混着薄荷的清香漫开来,“张爷爷说薄荷要多晒太阳,越晒越旺,像有韧性的人。”
阳台的角落里摆着好几盆花:月季刚谢了花,枝桠上冒出小小的花苞;绿萝顺着栏杆爬得老高,叶子垂下来,像挂了串绿色的帘子;最边上是盆多肉,圆滚滚的,据说是宫母以前养的,福管家一直精心照料着。
可可蹲在阳台的藤椅上,爪子扒着栏杆,对着楼下的麻雀“喵”了一声,尾巴扫过薄荷盆,带起片叶子,落在高雅的草帽上。“小调皮。”她把叶子摘下来,放进嘴里嚼了嚼,清凉的味道从舌尖窜到鼻腔,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
宫琰煜伸手替她把草帽扶正,指尖碰到她的发顶,带着点阳光的温度。“母亲以前总在阳台种薄荷,”他望着花盆里的绿叶,“说夏天摘几片泡在水里,比什么凉茶都管用。她还说,薄荷的根扎得深,就算叶子被剪了,也能很快长出来,像日子,再难也能冒出新的绿。”
高雅想起去年夏天,宫琰煜感冒发烧,她就是摘了新鲜的薄荷,和姜片一起煮了水,他喝了两天就好了。当时他还笑着说“比药管用”,现在想来,大概是薄荷里藏着的心意,比药更暖些。
“摘点回去吧?”她拿起剪刀,剪了一小把薄荷,叶片上的水珠滴在阳台的瓷砖上,晕开小小的水渍,“晚上做薄荷糖,放在办公室当零食。”
宫琰煜点头,接过薄荷放在小竹篮里。竹篮是他亲手编的,上次去乡下看张爷爷时学的,手艺不算精巧,却很结实,提手处还刻了个小小的“雅”字。“明天我带点去公司,”他把竹篮挂在阳台的挂钩上,“林晓晓上次还问你要薄荷糖的方子。”
提到林晓晓,高雅想起她上周寄来的明信片,说订婚宴后去了海边,拍了好多贝壳的照片,还说要给可可寄个贝壳猫抓板。“等她结婚,”高雅笑着说,“我们就送薄荷糖当伴手礼,比什么都实用。”
风穿过阳台,吹得薄荷叶子“沙沙”响,绿萝的藤蔓轻轻晃,像在附和。可可从藤椅上跳下来,跑到花盆旁,对着薄荷闻了闻,突然打了个哈欠,露出粉嫩的舌头,大概是被薄荷的清凉呛到了。宫琰煜伸手把猫抱起来,可可立刻用脑袋蹭他的下巴,把薄荷的清香蹭得他满脖子都是。
夕阳把阳台染成了橘红色,薄荷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幅写意的画。高雅看着宫琰煜逗猫的样子,他的侧脸在光里柔和了许多,嘴角的笑意和阳台上的薄荷一样,带着点清爽的甜。她突然觉得,日子就该这样,有花,有猫,有一起摘薄荷的人,不用轰轰烈烈,却在每个寻常的午后,都藏着稳稳的欢喜。